老北京的典当业（八）

（接上文）

关于这一点，在长期经营实践中，当然经营者是比较清楚的。在他们处理过期品即当主放弃回赎权利的“死当号”时，自有一些专营旧物的行业如估衣铺、煣铺（熔化金银饰品，也自称金珠店)、挂货铺、古玩铺等去收购，使这些处理品以旧物身份回到市场再度成为商品。这部分处理利润，当铺名为“估衣利”，不被认为是主要营业收入，要提出一部分分给大家，即前面所提到的按“零钱股”分配的“包钱”。

包钱，即处理过期品的提成，是按卖出价（包括原本和利润)提取百分之三点三，按“零钱”股分配。并规定出售利润不足一成（即百分之十）时不提包钱。此外，估衣的包装用品卖出价，称为包皮钱，由全体人员（不包括更、厨）按人平均分配。首饰的下脚子，即首饰附件下装表链等卖出价，由特许进首饰房人员按人平均分配。还有拆下的钱串（麻绳）由更、厨整好再用，每月提取一元给几名更、厨平均分配。这些都称为零钱，即工资以外的分配。

凡满期的当号，由当铺自行交行（各专业户)处理。估衣的处理有三种方法：一是邀请天桥一带估衣、皮货、顾绣等商号来投标，行内叫“封封儿”。由当铺将当号拆散，分类按件编号，写出标单，让各商号自行标价投标，以最高额中标。因为在开标前标单不能外泄，类似试卷的密封，故名封封儿。中标的由当铺开具合同，凭合同交款提货。

二是讲盘，由当铺邀请较殷实的估衣铺一户，双方抽样看货，协商成批一次包售的价格，议妥后约日按账核对，一次款货两清。

三是结合以上两种办法，术语叫“拉大车”，即成宗投标。由当铺邀请估衣铺三、五家，也用抽样看货方式，估衣商自行作价当面开标。中标户约日按账核对，一次款货两清。

这几种方法，当铺可以任选一种。其中讲盘、拉大车比封封儿利润略低，但一次款货两清，免去因不履行合同、拖延提货的麻烦。正常年景，估衣出售利润大体在当本的百分之二十至三十之间。首饰包括零星珠玉的处理，由当铺拆件过数（重量及件数）后，派定二人，一般是副经理和首饰房人员各一人，携货去珠宝市、廊房头条及二条金珠店（煣铺）各家封售（即投标），当日成交，付货收款。

其他杂项，包括珠玉、瓷器、字画、家具、铜锡和一些生活资料等，每年一至二次，联号各家集中到一家处理。拆包分件编号后，邀请有关各业商人，如琉璃厂古玩铺，青山居玉器行，东四、鼓楼旧货店，天桥挂货铺和德胜门水关铜锡店等定期封售三天，最后开标。中标的由当铺开出合同凭以交款提货。钟表类也是每年一至二次，集中一家，请钟表业同业公会代为通知会员户，并派委员一人到场封售一天，当日当面开标。中标的由当铺开具合同凭以交款提货。

这些货物价款，汇总后按当本计算盈利所得，如售到利润百分之二十叫贯二钱，售到百分之三十叫贯三钱。一般掌握物价准确而市场价格无大波动时，以售到贯三钱算合理。

如果售出后对方不履行合同不提货叫做“未起”。未起货物下次再卖，以原标价为本，如有盈余叫做“复卖余”，亏损叫做“复卖亏”，结账时处理。通过复卖，有时也出现特殊情况。事情发生在一、二十年代，宣武门内有一家集成当，处理品中有一个几次封价未起的子孙盆，即旧式宽沿平底给初生婴儿“洗三”用的大号铜盆。大约因为它黑锈斑剥而且笨重，不招人喜欢，没有人买。

一次，这家当铺的两位总管来铺视察，有人在搬动这盆时碰响。一位总管说：“这个盆的响声很清脆啊！”另一位说：“您别瞎掰了，它还能是金的？”这两位走后，启发了铺中人。于是有人拿了试金石磨蹭起来。结果，除去锈斑，竟是一只金盆。当时曾哄动同行，传为佳话。

其实类此事项，在社会动荡时期，偶有发现，并不是不可能的。又如20年代，西四北义元茂旧货店，在德胜门晓市上买到马镫一对，按铜价买进，以后化验为金质，赚了一笔钱。

确实，内行并不都是内行，同一物品，在标卖封价时，真有价格悬殊的。我所在单位曾出一对瓷瓶，“六寸高窑变石榴樽”。同是琉璃厂古玩商，由于识货程度不同，封价有的二三十元，有的一二百元，后经多人评定，认为是康熙、雍正年间产品，因无款识，多数人不认识，以封价八百多元为合理。

涉及到玉石之类，更属言人人殊，各凭眼力。天津处理过一件带石皮碧玉件头，刻工粗糙，原当价一元，人们没有看重它。在标卖时，多数内行不封价，独有一家封了20元。次日没有开标，这家看货的又来了，反复把玩不已，要回原标单，加价为50元。后来怕被别家夺去，买不了，竟加价至80元。当然他中标了。开标以后旋即提货，后来听说此件他以300元出手。

文玩之类品种繁多。以鼻烟壶而言，就可称为文玩样品库。料制的有袁家坯、辛家坯、董家坯之分。搅料有倭瓜瓤、桃花洞；套料有套五彩、套红、套蓝。瓷制有开片、唾沫釉、青花加紫；水晶制有素白、内画（周乐元、叶仲三）；还有翡翠、紫玉、青玉、玛瑙等。做法上有薄的（漂）、起花（巧做）的。形状有爆竹筒、荸荠肩、美人肩、背壶等等。仅这鼻烟壶一项就举不胜举。通过标卖处理品，确能增加不少鉴别知识。

由于当物多是些生活用品如衣服等，处理价格比新购的要便宜，所以当业从业人员买些自用，这叫“留货”。这种留货，任何人都要按规定手续购买，不许私自订价或私分，即总管亦不例外。规定是，属于讲盘的，在核对账目拆件后检出，请求购货方（一般是估衣铺）标价，即是从买主手里买回。只许不要，不能驳价。属于投标的，要按最高标价提货；特殊物品，要征得买货方（如钟表公会）同意。

从进到出，一当一赎。典当业的经营，看似单纯，但在经营方式上，却比其他行业繁难复杂得多。对从业人员要求有鉴别物品的多方面的知识，具备一定的保管物品的技能。至于作为金融业的放款、核息等项的核算知识，倒是次要的了。

当票的制作与使用

当票，这拘魂摄魏的“帐帖子”，它那传票式的版面，符箓般的字体，曾经使不少人丢魂落魄。

当票类似有价证券，为了防止伪造，故须自行刷印。尺寸是三五东昌纸的九裁，即每张纸竖三条、横三块的裁法。票版是琉璃厂篆云斋刻字铺专门刻制。这个刻字铺长期搞这个专业，固守信用，决不使刻版外流，使用印水也是传统方法，用烧酒、蓝靛、桃胶、苏木等自行配制。

当票格式，第一行是某字多少号。首先是“字头”，原来每月编号，都由一号开始，月与月的区别是字头。这个字头和编号，门帐、当票、小号必须相同，以使相互核对。字头是按《千字文》顺序排列下来。如天、地、元、黄等。但在使用过程中，基于迷信禁忌，认为有些不吉样的字眼如“荒”、“昃”、“寒”等是要去掉的。当票第二行“将旧物”若干“件”。这行就是用当字书写当物。原来当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论当物是几件，只要占用一个编号，就要在这一行位置上一行字书写齐全，不写两行或多行（可根据需要“提高写紧”，甚至可以顶天，但下面必须立地，直书到底)。“当本”金额倒不要求必须大写，只是根据习惯。总之，当票本身无何特殊，神秘全在于龙飞凤舞的“当”字上。

当字，是中国字体上一个“怪胎”。它不是某个时期、某个人或某些人一下子想出来的。历代相传，约定俗成。究竟在哪个朝代形成的，也无从稽考。实际上，这是一种专业字。字体大致如行草，有的是半边字，经过长时期逐步简化形成的。由于是逐步形成，即使同行业，隔离一段时间也会出现歧异。如山西屋子和北京屋子写法就有所不同，甚至互不认识。

在介绍当字的字体之前，首先解释一下关于贬意词问题。如流传说法，什么“虫吃鼠咬，光板无毛”之类。外地当票，确有的印着“虫吃鼠咬各凭天命”“认票不认人”的字样。北京当票也写有这一类的例行“题头”。题头的作用是防止在既定的物品之外生夹一些字样。它还能起到物品分类的作用，使徒弟在取当（提取回赎物品）时一目了然。

题头的使用是这样：衣服必写“破”字，其中如带有毛织品要写“虫吃破”；有皮毛品要加上“虫吃破光板”；书籍字画写“烂”字，其他写“坏”。这些都是例行题头，并不是原件有这些毛病，即使新买的衣料也要前置“破”字。

此外，写当票对物品质量也多具贬意，如翡翠、白玉写“硝石”；碧玺写“皮石”；碧玉、芙蓉石写“假石”，田黄、鸡血等写“化（画）石”，赤金写“冲（充）金”；较低成色写“淡金”；锡写“铅”；字画写“纸片”；硬木、紫擅、红木、花梨、鸡翅木写“杂木”，黄杨、楠木、柏木等写“紫木”，银桯镶珠翠写“光银”等等。

当字大体上分这几类：题头、物品的疵点、衣类的颜色、料质、皮毛类别、名称、数量、金额，还有附件、包装等。当字与当票写法举例如下。

由于当字传统是直行连笔书写，所以在举例中旁注正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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