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典当业（七）

（接上文）

当铺最担心的事故是盗劫、失窃、火灾。关于防盗劫、失窃，一方面向官方纳“贡”求保护，另一方面自身加强戒备。一般说来，城市里不需什么看家护院的。真要遭到大劫，天塌砸众人，就不是区区某家当铺所能为力的了。要紧的是火灾，于是北京当业便成立一个保火险的组织——思豫堂。思豫堂的全称是“京师当业思豫堂保火险公益会”，这是自1912年组织起来的当业保火险组织，由当业同业公会（原称商会）管理。公会会长任思豫堂总经理，常委分任副、协、襄理；申报地方管理部门各案。投保户按现有架本提取百分之一作为保险费。

如遇火灾，除剩余部分外，损失费由思豫堂负责赔偿。赔偿办法是由警察厅（局）批准，每当价一元赔偿一元，除去应付利息应赔多少付给多少，并在被灾当铺门前张贴布告公布赔偿章程。投保一律以民国元年(1912年)为开始期。例如民国十年(1921年)投保，除规定按架本金额交纳百分之一外，还得追加保费近十年利息（月息八厘），方可与旧投保户享有同样权利。每隔一定时期（一、二年或几年）要复核架本一次，如有增加，须补足保费（此项不追加利息），如系减少也不退保费。这些保费收入、利息收入和房租收入，每年汇总后按一百元、二百元或三百元分成若干份，以抽签办法交各当铺借用，月息八厘每月缴付。

如有某家当铺房产出售，思豫堂可以出资购买，作为不动产按月收取房租，但不收买其他行业房产。1942年以后，当铺陆续歇业，思豫堂业务也逐步停歇。到1947年以后结束时，连续卖出房产数处，由各家按投保比例分回。最后只剩西柳树井原当业公会西隔壁房产一所，因分租多家住户，无法腾房，便无人购买，于1957年交公。至此思豫堂公益会宣告结束。

物品的鉴别

当铺掌柜被认为是百行通、百行“劣把”，在一定意义上反映了实际情况。本来一个人乃至一行人，毕竟见闻有限、经历不广，而当物又是来自各方，称得上是千种万类。遇到差眼的贵重物品，可以通过业务关系请求内行人“掌眼”。

但是，第一，求人不如求己，毕竞“隔行如隔山”；第二，代为验看。不能要人家负盈亏责任，一旦“打了眼”，吃亏仍是自已：第三，求人一次，必须物品值得，为一般物品去求人是丢脸的；第四，俗话说“皇家还不使白头翁”，怎能白求人。这就要求从业人员要具备一定鉴别能力和业务知识。

当物大量是衣服，日常生活需钱，以抵押衣物最为便利。衣服当价，一般只能占原购价一半，或者不到一半。俗语说：“下剪子为估衣（即旧衣）。”任何人剪裁衣料，都要适合个人体型、爱好，如再易手，不让价是无人要的，而当铺又要留一定的保管利润，所以当价偏低。即使是新的衣料，因为按照个人需要裁剪，也不能保持原价，何况还要扣除商业毛利呢。旧时衣料，有一套等级差别，也使得衣料的花色品种多种多样。何况在二三十年代，还有大量的舶来品。一方面旧风未泯，什么缂丝、喀喇、漳绒缎，不时从宅门流出，具有古董价值；另一方面新料进口，什么吡叽、毛葛、礼服呢，五光十色。故在辨别货色上，要特别小心。当铺收当，不等于收买，在保存期间不能毁坏。对丝织品、毛织品、棉织品的区别，最大只能扯断一些毛丝，点燃后看其灰烬加以辨别。

衣料辨别是起码的常识，谈到皮货，就比较复杂了，一般粗皮，如狼皮、狗皮、山羊皮较易分清，如虎皮、豹皮、金丝猴皮等就稀见了。衣服筒子，一般是滩羊皮，西口北口，大毛二毛，小毛麦穗等；但一到寒羊、黑羊皮，再有如草上霜、紫羔、骨重羊等，就进入细毛了。细毛以狐皮为大宗，有所谓火狐脊子红狐腿，银狐天马青狐颏，沙狐脑门玄狐肷，草狐尾巴云狐脡等。此外，还有金银肷、嘉山肷、紫狐、白狐、西狐、灰狐，以及麻叶、乌云豹；狐腿还有烙铁印、倒顺腿等不同做法。

除去狐类皮张，还有猞猁狲，可分为羊猞猁、马猞猁、葡萄肷等。鼠类皮张有银鼠、灰鼠、川鼠等，也有不同做法。此外像什么飞鼠、骚鼠、麋鼠、豆鼠、朔鼠、仓鼠等，名目繁多，但不常见。皮张较贵重的如窝盗（倭刀。据说是玄狐异种）、紫貂（皮毛向外的貂褂，过去为清代大官服饰)、海龙、水獭等，更须辨识清楚。

以海龙皮为例，有银针、侧叶、无针之分，完整的板皮和碎拼的残板价格相差悬殊。银针（白毛尖）板整不黄，每方尺价二百元以下：铜针（黄毛尖)价百元左右；碎拼的残板的就值二十元上下了。此外，其他衣料像绣片，就有苏绣、湘绣、广绣、杭绣之别，价格是不一样的。

衣服以外，上至珠玉，下至铜锡，更是包罗万象。寻常金银首饰，重在成色。在检验时，不能毁损，只能隔皮断瓢，设法测验。只有日积月累，摸索一套方法。如对金银饰品，除征得顾客同意，用试金石（一种专用的细磨石）磨试金饰品的成色以外，还用硝酸水在石上点试真伪。另用自制银药（用水银和银箔搀兑成半固体)搽试，如金银抹上即挂药，铜锡不挂药。

还有一种方法是“打水平”，即借水的浮力测试比重。金应为零点九五，银为零点九，铜锡等就不足此数了。有的厚包金、鎏金内含银铜胎，外形乱真，但和同体积的金银重量是有很大差别的。金比银重百分之六十，铜更低。也可商诸顾客用针挑锥扎等方法，验后须要锤平恢复原样。有的只能采取目测估算，如金镶藤镯，须减除藤的重量；包金饰品，须估计金的厚薄，才能定价。此外还有烧蓝点翠，当年都要减去“蓝翠”，后因此项视同古董，能外销出口，又加价百分之二十至三十。

仅金首饰一类，就有以上种种辨别方法，其他珍宝，辨别方法也很多。除“佛门七宝”（即金银、琉璃、瓅璖、玛瑙、珊瑚、琥珀、珍珠)外，诸如玳瑁、碧玺、翡翠、水晶等也都具有本身所以成为珍宝的特点。如翡翠，上品黄洋绿戒指面一只价在千元以上，次的翠玉（硬玉）就值几十元或几元。

又如珍珠，有“七分珠子八分宝”之说，但亦须从圆润、光泽上加以鉴别，天然蚌珠与养殖珍珠价格上有很大差别。珠粒大小与开眼位置均有很大差别。较贵重珍宝，如金刚石（钻石）、红宝石（映红）、蓝宝石（映青）、绿宝石（祖母绿）、金黄宝石(猫儿眼)等，对它们均须具有一定的辨认能力。以金刚石来说，俗称钻石，要区别什么是首饰钻和什么是工业钻。重量以克拉计。每克拉薄边煤油色（白闪蓝）可值二千多元，而不规则色黄有黑痣的工业钻就值一二百元。

此外还有图章石，什么昌化鸡血、寿山田黄、青田鱼脑冻；歙砚、端砚等。琺瑯中景泰蓝与由日本传来的七宝蓝，以及雕漆、玉雕、牙雕、绘画等现代文物，虽不要求必须通晓，但应具有一般常识。举字画一例，即使真品，名家作画也因环境、年龄不同会有差别。对当业人员来说，所谓吃到老、学到老就是如此。而在旧社会学些技艺是得来不易的。鉴别物品是一门科学，而且涉及门类很广，不容易一下子就学会。

关于物品鉴别，也出过问题。一次，联号中有一家收进几轴旧字画，当价五百元，结果都是假的。原来请来鉴定的画家贪财受贿，竟同作伪者相互勾结，欺骗当铺。这些画的作者并非古人名家，如“四王”、大涤子、八大山人，也不是“扬州八怪”和“明代四大家”；而是些二流，如张二水等平日不多见的小名家，因而更容易上当。为此，该当铺当家的受到辞职处分，砸了饭碗。

还有，如在八年沦陷时期，由于外贸停顿，所有特艺手工业尽数倒闭。有人借此时机制造赝品坑害当铺。用一种驼骨充作象牙，在骨的两头镶上真象牙，有明显的牙纹：并在骨上面上做法、勾出轮廓，有的还刻上几刀，做成半成品的样子。当铺以为象牙业手工艺人失业，用原料或半成品开付工人欠薪，于是大量收当，造成很大损失。

过期当物的处理

当铺是以食利为生的。鉴别物品，不外为了两个目的：第一，使放出款项能按时带着利息回来；第二，万一不能回赎，要保证除当本以外能收取一定利润。因之，它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必定不赎这一点上，更不能把业务利润寄托在一本万利的特种商品如文物等上面，像古玩行业那样“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尽管在辛亥革命以后，有些清代的王公遗老坐吃祖先产业，他们基于有日可以回赎的幻想，宁当不卖，当铺往往拣些好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当铺所收进的都是物品而不是商品，所以在估价时是以处理价格为准而不能以市场价格为准，因为这些物品已失去市场流通的价值，早就变成储藏品或待消费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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