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典当业（二）

（接上文）

那时物价飞腾，一天不知涨几回，金圆券接了法币的岗，和法币一样不值钱。在这样经济雪崩形势下的典当业，其惨败情况可想而知。今天当初价钱能买到四十四斤一袋的面粉，隔几天用半袋甚至几斤面粉价钱就可赎回。因为当铺是限制行业，规定以金额为计算单位，不能以某种实物或几种实物为计算单位，利率也有定额。它只能在物价大体平衡中生存。一般意义下的通货膨胀或银根紧缩，对它都是不利的，何况遇到这种物价飞腾的经济条件，怎能不加速完蛋！

九一八事变后物价跌落，出售商品亏本，满期货多，当铺就更多地赔钱；40年代物价上涨，满期货少，通货贬值，有的小商贩趸一批货押在当铺，得钱再购货，等行情一涨，用一小批货款就能赎回一大批货物，当铺更是吃亏。而这次呢，只要你有物可当（抵押），几乎人人都可以从当铺中提款倒腾货物，所以说跌得更重、摔得更惨。在日本投降时，架本赔光了还落下房产；在国民党覆亡前夕，不但架本赔光，还将房产卖掉还债。因此，北京解放前夕连一家当铺都没有了。

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法币、关金、金圆券急剧贬值，典当行业为什么不及早停业或转业呢？我们从业人员亲临其境，虽看到前途不佳，但因为职权关系不能越俎代庖，同时拖延结束还可避免早日失业，遂跟着盲目经营，总想“靠着大树好乘凉”。由于这个行业的传统制度，经理人也无权提出企业的关停问题。而总管呢，躺在家里养尊处优，从不到当铺中来。这些人大都是子承父业，因循守旧，目光短浅，优柔寡断。他们常见到的近人，多作阿谀奉承之词，什么“沦陷八年都忍过来了”啊，什么“目前各货涨价是暂时现象，很快就会好转”啊等等，使得那些深居简出的总管们听不进真正的意见，一意孤行，落得个彻底完蛋；伙计们也只得树倒猢狲散了。

典当行的建筑及内部组织

当铺有一整套不同于其他行业的独特传统。现在我们从电影上还能看到它的轮廓：高耸的柜台，古板的从业者，门外墙上写着直径四五米的大“当”字，给人以一种神秘的隔世之感。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还要从它的业务性质说起。

当铺虽然是私人开设的，但却处处带有浓重的“官”气。据说，清代中叶，曾就籍没和珅家产的铺底，由清政府派人经营，成立官办当铺，所以才遗留下许多带有类似官衔的称号和一些类似官制的名词，这是老辈传说。

而当铺也具有一些不同于一般工商业的规定，如由来已久的“当帖”和“当税”即是。“当帖”一名“由单当帖”。开设当铺，须报请政府发给“由单当帖”，方准开业。彼时开设一般商业不须这种手续，但开设当铺必须申领这种当帖，类似后来的营业照。这个由清政府遗留下来的当帖旧制，可能是此后凡是由国家监督的限制行业或专利性行业（如盐、茶、织造等），才有资格领“帖”。领了当帖就要缴纳“当税”，每家每年缴纳定额税一百元。据说从前每年缴五两到十两银子，辛亥以后增至百元。这项税款到1929年又合并到工商业税项下。

关于当铺房屋的建筑，由于本行业的需要也有别于其他行业。北京当铺从门面外部来看，首先看到的是幌子，亦即市招。早年当铺门前设有旗杆或牌坊，上挂幌子，铁钩铜头，木制大钱两串，下悬红布飘带。和封建时代一般工商业一样，这幌子是被看成神圣、不容亵渎的。平时不许落地，落地被认为大不吉祥。

每天开门，由更夫用幌权挑起，挂在旗杆上，名曰“请幌子”；关门以前，将幌子挑下来挂到门洞内房梁设有的铁环上。进入20世纪，市面设施起了变化。由于市容要求，陆续由当时政府拆除牌坊旗杆。各家迫于形势，竞相仿效东安门内路北一家于1900年开设的“裕通当”幌子式样改建。裕通当，由于设在东安门内，临近皇城禁区，不许设立旗杆牌坊，它就在栅栏门楣上做了个铜质三面牌，牌面镂空，凿有云头、方胜、卍字不断头等花样，形如挂檐，叫做“云牌”。

后部嵌在门楣上，前面伸延长方形，在云牌檐角上挂两个幌子。当时同行觉得新颖，称为“双幌子裕通”。以后这种式样得到推广，在拆除牌坊旗杆后、双幌子倒成为通行式样。我所在的当铺，没设幌子，门前两侧挂两块字号铜牌。所得铜牌是木制包铜的，遇到雨雪天气改挂同式样的包铅板的牌子，名为雨牌。也和幌子一样每天按时挂摘。

房屋建筑，就我所从业的当铺作一般介绍：这家当铺是1924年开业到1947年停业。门面比较新。临街柜房（即营业室）五间，前后玻璃门窗铁窗栏。一般当铺柜房外有围墙不临街，这里柜房是临街的。往里是东西客房各三间，前后玻璃窗门，前号房（库房）是北房五间。以上是前院房子布局。

后院大号房（北房）房屋高大，进深都是二丈多，厚砖墙、瓦顶、条石窗棂、铁包木门窗、双层门户，为了加固，山墙钉有接连内柱的大铁钉。后院还有北房职工宿舍五间，北房号房三间（在大号房后面），东房厨房三间；西边夹道西房五间（其中两间作宿舍，三间作号房）。

另外铅板棚平房不计。这个当铺因为有修建权，并在停业十余年照付房租，所以虽有房东，但每年只付几两银子的房租，开业数年，房东即将房卖与这个当铺。当铺这笔购置费连同修建和家具梯架等共占款二万多元（固定资产），每月以房租名义陆续摊销（折旧）。

当铺房屋是按照业务需要建置的，各家大体相同。计有：

柜房——这是对外营业室，一般占房五至七间。迎门通面栏柜，柜台高达一米五六，外地当铺栏柜竟有高达两米的。柜台高的原因是怕顾客情急殴斗。由于柜台高，故内设踏板，约高40厘米，有的两级踏板，高达60厘米。这样，就把营业员同顾客的关系，在形式上摆在压人一头的地位。

柜房是过堂式的，两面设门。从后门绕进，迎门一槽照壁。照壁顶部设一悬龛，龛内供奉三位财神，通称“三财”，即赵公元帅、关夫子、增福财神。照壁前面设一条桌，通称大桌，是放置赎取单据（当票）、登录本（花取）等的桌子。两旁有条凳，备一般店员休息。照壁后面放置一张比通常床铺大而高的木床，叫卷当床。

床头备有成束的麻绳，这种麻绳叫钱串。这个床是整理叠卷当进衣物用的。照壁两边，一边近墙角摆放帐桌，帐桌后面是宽大的坐凳。这就是帐房先生（帮帐）记门帐、开当票、签小号、穿号、算帐等等的办公桌。靠近帐桌，另有一张柜橱式的桌子为管钱桌，是管钱的（出纳员）办事地方。照壁另一边设一桌两椅，名曰客座，是经理人的座位。踏板上，分左右设置四个高凳，是营业员按等级固定的座位。此外，在柜台外面门檐上挂有“望牌”，两边墙上挂有“过五牌”和“过半牌”，是为计算利息用的。

客房——接待来访，接待大宗业务的顾客，经理人休息，兼作经理人宿舍。一般两套或三套，每套占房二至三间。设置略同一般待客室，只是正客房墙上挂有木牌，名曰“小牌”，记载昨日业务数字，是给经理人的日报表，半公开的。

首饰房——在柜房院内单独一间屋，是保管珍贵物品的库房，又是内帐房。设有收藏玉件头、瓷器、座钟等物用的木橱和收藏首饰、表饰等小件珍品用的屉柜，存储银钱的钱柜，算帐用的办公桌、椅、橱等，是银钱重地，是禁区，非指定的人不能擅入。在我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期间，当铺收进的一部分贵重金珠等饰物，大都在东交民巷汇丰、华比银行租房存放。

号房——保管当进衣物的库房，存储除珍贵物品以外的全部架货财产。一般占房二十多间。建筑设施，要考虑到防火、防潮、防鼠、防虫。基于迷信观点，主号房门旁建有两个小洞即小龛，砖砌门楣。左龛供奉火神，右龛供奉号神（即耗子），都写有牌位。号房内用竹木搭设架子。架子分层分格，名为架眼；两排架子中间是走道，名为号筒子；最底层架底离地约三四十厘米，空隙名为下架子，备存储铜锡器用。另外，库房设置高低梯子、折梯、高凳若干，以便提取物品。晚间号房不能点灯，置玻璃手提灯笼若干盏，放在柜房外专设的灯架上，以备取用。

住屋——即宿舍。由于旧工商业对从业人员都是供食宿的，所以要提供住屋。一般来说，高级店员住屋好一些，伙计及学徒住屋差一些。有掌柜（营业员）屋、包房（伙计）屋、徒弟屋之分，大体占房十间以内。

饭房——即食堂，为集体吃饭房间，占房两三间，设备略同一般工商业。

厨房——炊事房。锅、灶、案、盆，略同一般。

更房——这是当铺所特有的，备值更守夜人员夜间值勤、日间休息的房间。一般要占房两三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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