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典当业（六）

（接上文）

至于首饰细软，则由“进首饰房的”大徒弟等验收归号。上门以后，由先生主持算账。先行结门账、打票子，数字汇齐，先生读数；自三缺以下包衣、徒弟等人各执算盘，环坐打数。《竹枝词》云：

诸人动手一人呼，劈里啪啦算盘珠。

口到手到声才住，一声高报数已出。

算账已毕，一天结束。只剩下徒弟磨墨、贯牌子、练算盘、学当字；打更的摘（择）钱串了。

北京当铺对外营业时间，夏天是“五八下”，即从早5点到晚8点，长达十五小时，冬天是“倒打五八下”，即从早8点到晚4点，九个小时。

龙牌的后面

当铺账簿核算的组织形式，是按照“银钱两开、内外有别”的原则，分为三个部位，即账桌先生（帮账）、管钱的、总账先生（正账）三套账。首先是柜房账桌先生所管的“日清”账。这套账簿设施，主要是按日试算的“日清”和“门账”。门账即放款、保管、财产三位一体的登记册。再有，即与日清账相适应的木牌（试算表的代用品）名“龙牌”。

这一账一牌格式相同，记载十二个账项（会计科目的胚胎状态）。这十二个账项，用“四柱清册”来解释（四柱：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中国旧式账簿的四个项目。），就是：首尾六项是三对“旧管”、“实在”，中间六项是三项“新收”、三项“开除”。它没有“老四柱”那样名称，而是直行从右到左为“原共利”（利息收入累计期初余额）、“原架本”（放款总计期初余额)、“原存”（部位轧差期初差额）；下面六项都是当日发生额：“进”（借入资本）、“取”（收回放款)、“利”（收入利息）、“当”（放款）、“用”（费用等开支）、“出”（还回资本、借款及提出红利)；下面依次为三、二、一项的期末余额或差额：“现存”、“现架本”、“现共利”。

这种日清账及龙牌，每日根据门账当出金额，汇总取赎当票的回赎及利息金额，以及由总账供给的其他项目金额进行核算。核算结果数字，“龙牌大书”昭之于众。看来没有夹带藏掖，但这里只有三个余额，出不了平衡表。实际上，这里所公布的只是业务上的进出数字，而另外一都分，如资本来源：开支费用、红利分配，以及一些涉及盈亏的财产变化，都在内账丹（即首饰房）另一套账上，由正账核算。

这一套账（内账）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事涉损益，不便也不必要公之于众而已。这套账名为“牌单”。什么叫牌单？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余额表。为什么叫牌单呢？“牌”是那时核算的主要工具：一块（或多块）木牌，上面界划上“朱丝栏”，外罩桐油（清漆）。在牌面上写项目金额，可以随时抹改。一般商业，用它记载流水额（销货额）叫做水牌。当铺不存在“流水”，所以就称为牌。为了便于算账，牌上的数字一般都是账簿上的最后结码，亦即余额。它起到试算、结算余额表的作用。这是对内的，龙牌是对外的。由于它和外账是两个部位，存、欠平衡不了，要出现差额。这个差额必须与外账“存头”(即“现存”)相符，才能平衡起来。它叫“牌单”，大约就是指的可据以提供报表（单）的意思。同舞，

牌单的牌存方面，亦即“借贷记账法”的负债方面，主要核算资本和借入外本的余额，总管私人办公室即所谓公事房的来往余额，伙友个人存款（工资转入个人户头，用时支取），未过估衣（即处理过期物品的本金），估衣利（处理过期物品的盈余)，复卖余款（再处理过期物品的财产溢余）等等。牌欠方面，亦即资产方面，核算一些待转、待摊等占用款，如米面占、煤炭占、家具占、笔墨纸串（钱串，捆衣物的绳子）古、估衣未起（已标卖未提货的过期处理品）占、伙友个人借支，实洋（现金），银合（铜本位的现钱折合）等。

牌欠最后一项是“现存”，即与外账核对的差额。这项与外账同名的“现存”，规定在外账为存项（负债方）、内账为欠项（资产方)。如因财产变化出现反方向就需要调整。调整的办法是，由内账提出一笔总数叫做“浮进本”，通过“日清”在“进”字项下作为借款“浮”上笔，等恢复正常再从“出”字项下“还”回来，内账也在相对方向作相应处理。

另外，日清账的“日清”只是对业务流转每日必清，涉及损益的就都在内账牌单上暂记，到月末通过“用”字一次结算。开支项目，有伙食杂费、辛金（工资）、煤炭、笔墨纸串、公事房用费（联号各家分摊)、对点等费、官利（成本、附本利息）、外利（借款利息)等。

在旧社会银铜并用时代，还另设一套以钱为核算单位的账。这套账由一名管钱的管理。管钱的即出纳，全部银钱收付都经他手，一般是由小包衣或大徒弟轮流担任。银本位部分不设账，账在内账部位牌单上；钱账设有“伙食杂费”和“包衣纸收入”等账簿，核算零用收支。在封建社会市场上，一直沿用着银、铜两种货币。

这两种货币相互之间没有固定比例，各有行情，随时涨落，但同在市面流行，依当月“钱盘”相互折算。银钱换算，定为银元七十二元（按大元宝的成色，每锭折足银五十二两六钱五分)为“一泡钱”（铜钱），按当日的钱盘行情折算铜元若干。当铺需用铜元例由钱铺买进。适应这种情况，一方面由内账房以“银合”账项来控制，另一方面责成管钱的除每天采取报账形式向内账房领取和交回银元外，还要熟悉钱盘，管好现钱。

这就是当铺核算三套账之间的交叉关系。此外，在内账房里还有一本最主要的账簿，是旧时代工商业通用的，叫做“万金账”。万金账的形式比一般账簿庄重。通常尺余见方，布面绫签。实际它是一份东、伙订立的契约。内容载明东、伙双方互相承认的权利与义务，经营规模、出资若干、履行期限、决算分红比例等等。

称它为“账”，就是每届年终算大账亦即决算后将经营成果、分配结果按实绩逐项载明。它是一本企业经营的财务历史。这本账规定放置在首饰房（即内账房），由正账经管，无关人员无权翻阅。

一些防止纠纷的措施

在前面的叙述中，出现了一些行业用语，而当铺的行话，多是谐音字，原来叫“徽语”，就是用似是而非的徽州土音说北京话。使用行话的目的，是为在业务进行时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以代用语言使顾客听不懂。这种行话类似江湖切口，其他行业也有。如通行于晓市的，把一、二、三、四、五说成“土、月、牙、黄、叉”；金珠店等把数字编成仅本店人能懂的十个字。20年代劝业场有个蚨祥金店，他们用的是“蚨飞去复返祥瑞自天来”，代替十个数码，作为隐语。

当业行话并不难懂。因是谐音，听熟自能“破译”。过去久惯市面的人，如跑市的、人力车工人以及相声艺人等都能说两句。举例如下。

幺按搜臊（扌歪）料俏笨缴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子母饶（咱们人，即同行人）。

嘚（dè）合（当行）。

报端（不多）；妙以（没有）。

抄付（吃饭）；搂闪（拉屎）。

勒（lě）特特（老太太）。

豆官呢儿（大姑娘）；洗玄分儿（小媳妇）。

照个儿（这个）；闹个儿（那个）。

此外，在业务上为了便于分清职责，每个从业员（更、厨除外）都有一个字的代号。经手票据都要签上代号，称为“×手”（即某人经手的意思）。这个代号，不是采用姓名缩写，而是另行指定一个字，比如“光、明、正、大、吉、祥、平、安”等。一经指定，不得变更，以便出现问题时追究责任。

当铺这个成天和“穷”、“急”者打交道的多事行业，采取一些防范措施还是必要的。而且日常经营都是客货，难免出现差错。比如，因保管不善损坏当物，粗心大意弄错编号，以及意外损伤等造成损失，都要由责任者个人赔偿。如当价与实物价格有差距，便由大缺等出面与顾客洽商解决。基于此，当铺一般不收难于估价的物品，以免担风险。如果收进来路不明的物品须与警察局联系。一般情况，由警察部门根据失主报案失单分发各当铺，对照发现有相符的物品报官查验。

重要的案件，警察局派出人员来当铺监视收当，叫“轧（闸）当铺”。确有误收赃物，由当铺以空白当票补填一张，注明“盗票”字样，同时在当物上加写标签并在门账注明，补票交警察部门转给失主。凭此补开的当票在当期届满以前可以付本免息赎取。届满不赎，视同一般当物处理。

关于当物保留期限，原来北京地区是24个月，自1929年改为18个月。当期届满前，可持当票到当铺述明原因，商请延期，经当铺同意加注盖章，可延期一两个月，利息照付。当物到期，可以付息“倒票”；即照付利息，重开新票。天津还有一种“短倒”办法，即不付全息而付给几个月的利息，照所付利息延缓“死当”期限，是一种便利当户的方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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